北海道霜淇淋

美瑛，和我們七八年前來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記得當時的美瑛市區，「四季情報館」算是最大的建築，然後大馬路旁是看不完的綠地，以及幾間房舍，完全不是現在商店一間接著一間在馬路兩旁排排站的樣子，感覺好像原本不經人事的孩子，突然長大穿起西裝打起領帶，找不太到以往臉上的稚氣。

我們開車穿過大街小巷，想要確定到底是美瑛變得太多、還是我們的記憶被蠹蟲吃掉不少，是不是離開商業化的大馬路，巷弄間還存在著我們回憶中那種清新恬淡的鄉村氣息？然後我們開到了美瑛東小學校，看到操場上很熱鬧，小朋友們嬉嬉鬧鬧排著隊，似乎在準備競技活動。當我們正想搖下車窗瞧瞧，操場鐵網旁的警衛露出警戒的眼神，身體也慢慢朝我們移動，有點像是鬥牛衝過來之前的準備動作，我們也只好摸摸鼻子開走了。我想，有些天真，是回不來了。

不過，令人欣慰的是，至少有一點和我們七八年前來的時候一樣，就是陰陰雨雨的天氣。

為什麼覺得欣慰？這可不是說我們有阿達一族的血統，喜歡颳風下雨的壞天氣。話說七八年前，日本還沒有開放台灣駕照租車，要逛美瑛，通常選擇不多就是騎腳踏車，因為大遊覽車走鄉間小路和走鋼索沒兩樣，而有經驗的人都知道，拼布之路和景觀之路的範圍，可不像它們名字那般秀氣，起伏的坡道和長距離，讓騎腳踏車幾乎是鐵人比賽的難度。於是當時我們一群老弱婦孺，做了另外一個選擇：觀光計程車。

原本觀光計程車是個還不錯的選項，只要有心理準備捧上白花花的銀子供養計程車司機。可是當天，天空是一團灌鉛的黑泥，閃電落雷加上間歇性的大雨。司機很盡責想帶我們逛遍所有的景點，但不是雨太大下不了車，就是風景凋零成一片黑白，我們只好草草看幾眼就上車。於是，慢慢的，有種尷尬和不自在，彷彿車窗上的霧氣，凝結在我們四周。我們既不想放棄包租的車資然後打道回府，也無法任性改變路線逃離烏雲的勢力範圍；當時我心裡想，如果是自己開車多好！

如今願望成真，而且老天還非常細心複製了和當時差不多、但稍微溫和的天氣，如此一來，我們就能充分體會，在陰雨天可以自由自在行動的樂趣。老天真的很貼心，而努力用這種角度看待陰天的我們，也真的很樂觀呀。

我們先轉往美瑛車站右邊的パノラマロード，也就是俗稱的景觀之路、超廣角之路、全景之路。
「那我們要怎麼繞？」
「我們先走這條路。」A君斬釘截鐵指向地圖上的一條線。
「啊？」我慢慢唸出那一條線上面的名字，「道道十勝岳溫泉美瑛線，直線8km。」

我看著A君躍躍欲試的樣子，深深覺得日本人能設計出那麼多引領世界潮流的產品，實在有他們洞悉人性的高明之處。只是簡單寫上「直線8km」，就能召喚出男人心中以飆速為樂的另一種人格，好似只要在這8km的直線上，在用力踩下油門的那一刻，車子會變成Bugatti跑車，而人則化身成車神，並且和頭頂上的戰機比賽加速，完全是英國著名的汽車節目Top Gear的經典畫面。

「道道十勝岳溫泉美瑛線」真的很筆直，路上幾乎沒車，加速起來真的沒什麼罪惡感，不過有我這個人形警報器在旁邊大叫「夠了夠了」，A君的美夢作得很短暫。

「不然我們順便去看看等一下吃午餐的地方。就在附近的樣子。」我試著平復A君沸騰的熱血。
而在翻看地圖尋找餐廳的過程中，我們也才發現，這パノラマロード景觀之路有許多分叉再分叉的小路。

「我知道了！」A君突然大喊。
「知道什麼？」
「就來立志走遍美瑛的每一條小路吧！」A君的熱血有了其他奔流的方向。我想，說不定從休息站拿了一大堆路線資料的那時開始，這個念頭早已入侵A君的腦袋了。

於是我們先開完這八公里的直路，平野盡頭的十勝岳，也越來越近眼前，雲霧略略遮去白雪皚皚的山頭，卻更顯出十勝岳連綿壯闊的山勢，那股迫人的氣勢，吸魂般教人移不開目光，讓人不由自主想臣服於它的保護。在這平野上生活的野菜一定很有安全感吧，每天一睜開眼就能看到十勝岳強壯的背影，像終極保鏢般，我忍不住羨慕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