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霜淇淋

從小清水町道の駅「 はなやか（葉菜野花）」蓋章出來後，約莫下午四點，此時路燈亮起，天
上一塊塊紫黑色的雲，昭告著離天黑已經不遠，而我們的244號公路之旅，距離終點-網走，也只
剩下二十來里路。

只不過，接下來一直到晚上七點的祭典活動前，中間空檔的三個小時，現在的我，幾乎回想不起
來那時候做了些什麼。。。

姑且不論我記憶力變差是否為某種初老症頭，但回頭看我們的相片紀錄，下午四點到七點之間，
只有兩張街上非常模糊的「Best電器」照片，非常詭異。話說A君熱愛隨走隨拍，他的一大一小
照相機和一台手機，任何時刻都可以輪流出任務，就算在開車，他手握方向盤，另外一隻手照舊
行雲流水拍照錄影，好像有一個人格在左半身開車，另一個人格則在右半身扮演Google取景車
。於是，我們除了照片多，錄影和錄音檔也是一籮筐，大概有 30幾片普通畫質電影的份量。

所以，這空白三小時實在不尋常，再加上照片中的「Best電器」，一向是A君在北海道有緊急3c
需求的緊急應變中心，我只能推測，當時可能發生了什麼相機記憶卡神秘故障事件。而我也隱隱
約約記起，「Best電器」的所在地，是網走的繁華街，不少大型連鎖店林立，燈火通明，讓以往
只在網走車站附近活動、以為網走人大概八點就睡的我們大吃一驚，原來，網走也是有七彩霓虹
燈的夜生活！通常，繁華街距離車站的遠近，和車站旅客的流量成反比，看來，網走車站並沒有
我們想像中來得川流不息（回頭一查，網走車站在2011年的日乘車人數只有401人）。

總之，抱著這段三小時的記憶裂痕，讓我們直接跳到晚上七點半的「モヨロの夜祭り」。

我們沒有參加過太多的祭典，夜晚的祭典自然也少，更不用說祭典名稱當中的「モヨロ」三個字
，完全天衣無縫沒有透露任何一點線索，好讓我們推測這個夜祭到底跟什麼有關。

『據說可以當場報名參加。』雖然是由我負責編排行程，但出發前時間很趕，我只大約瞄一下資
料，抓那些看得懂的漢字囫圇吞棗。

『參加什麼？』A君問。

『不知道。』我裝可愛聳聳肩再燦爛一笑。

我們開車來到網走湖畔一個露營場地，遠遠地看到幾個白色圓錐形的帳篷和一團營火，應該就是
會場。停好車，我們全副禦寒裝備上身，然後在寒風中走向會場，已經有好些遊客在場邊不斷走
動好維持身體溫暖，我們也跟著選個視野佳的位置。由於怕我們一移動，此良席可待成追憶，所
以我佔位，A君則趁著節目開始前，到販賣紀念品的帳篷去蹓一蹓，雖然看到一個小桌子可能是
讓人報名參加祭典活動，但A君決定刻意忽視它，免得推自己落入奇怪的處境。

『參觀的遊客好像不太多。』A君四處打量。

『可能是因為連續一個多月，每天晚上都有舉行，所以客源分散了吧。』我說，『你看，有人出
來弄營火了，節目可能要開始了。』

果然，營火被弄得更旺，擴音器也開始傳出溫柔的講解聲，不一會兒，穿著傳統服飾、戴著面具
的舞者，陸續出場。

基本上，整場祭典就是祭天儀式和圍著火堆跳舞謝神的表演，雖然沒有少林武功加唱歌跳舞來得
有趣，然而黑夜、舞動的火焰、肅然的面具，讓整個氣氛顯得奇幻迷離。每一段舞蹈中都有相應
的打擊樂器，有大面的薄鼓或雙棍，還有類似飯勺、裡面會發出沙沙聲的東西。

至於主角，則是身穿一身白的女人。為什麼我們猜她是主角，因為她一整個就是魔法公主的氣勢
，而且是俄羅斯寒冬版！雖然她臉上一樣是罩著面具，不過相較於其他舞者衣服的尋常材質，魔
法公主全身上下是雪白的皮毛衣，後頸還有絨毛裝飾，咖啡色的腰帶與背後的長鬚，讓她舞動起
來就是特別醒目。

『你看，如果剛才有報名，現在你就可以和他們一起跳舞了！』因為忽然有一群沒有戴面具、臉
上表情有點茫然的男男女女，加入魔法公主的跳舞行列，雖然他們也身穿和舞者相同的傳統服飾
，可是生澀的動作和不知所措的表情，一看就知是臨時抱佛腳上場的遊客。

『呵呵。』A君笑著，不知道他心裡想的是好羨慕、還是好險沒報名參加？！

其實這個「モヨロの夜祭り」，傳承的是網走這一帶一個特殊部族的祭典。由於自古以來，作為
鄂霍次克海門戶的網走，與海面北方的民族交流頗盛，漸漸的，在繩文時代晚期，約3000年到
5000年前，這些外來者在網走川口定居下來，北海道原住民愛奴人稱呼這些外來部族為モヨロ人
，甚至有傳說，モヨロ人是乘坐流冰而來。不過一直到二十世紀初，日本學者才在網走川河口附
近挖到能夠證明モヨロ人存在的貝塚。在モヨロ貝塚中，除了挖到不少器物，還有發現青銅器與
軟玉，造型精巧富含藝術性，有別於愛奴人的製物文化。不過一如許多消逝的古文明，モヨロ人
的存在痕跡也突然似朝露蒸發，成為北海道文化中一段失落的環節。

『那他們怎麼知道モヨロ人的祭祀是什麼樣子？拿著雙棍薄鼓的舞蹈動作又是誰告訴他們？』這
是A君和我共同的疑問。

當然我們心知肚明，這類的傳統文化活動著重的是精神傳承、而非動作本身，人們總是希望過去
發生的種種、即使是零零碎碎的存在痕跡，都不會在時間的軌跡中輕易被拋摔出去。在我遭遇那
"三小時的空白"後，特別了解那種悵然，雖然搞不好那三小時一點都不重要，可是一旦少了相片
和影音記錄，而我忘了，A君也忘了，那個片段就完完全全消失在時空中，連去追究那三個小時
在我們人生到底有沒有意義的機會都沒辦法了。

P.S モヨロの夜祭り似乎在2010年後，便不再舉辦了。不曉得我這篇文章，是否能多少延續モヨ
ロの夜祭り在這世上的生命。